(《北京青年报》 A02 2022年6月25日)
作者:马晓霖 浙江外国语学院
环地中海研究院院长
6月23日,沙特阿拉伯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结束对土耳其的访问,收官四天走三国的“旋风外交”,此前他已相继访问埃及和约旦。分析家认为,本·萨勒曼罕见穿梭访问旨在为下月中美国总统拜登的首次中东行进行预热。沙特王室则称,本·萨勒曼7月下旬还将出访希腊、塞浦路斯和阿尔及利亚。如此说来,沙特政府正在酝酿着一盘让人猜测的大棋局。
自本·萨勒曼成为第一王位继承人和王国实际执政者,总体深居简出,除代表父王出席一些元首级国际会议及访问个别大国外,较少在外交场合抛头露面,如今一个月内安排两次“旋风外交”,非同寻常。如果与拜登中东行并案观察则可判断,在最不适合外出的酷热环地中海盛夏,本·萨勒曼不惜鞍马劳顿,应该是在为某种外交大动作谋篇布局。
本·萨勒曼此行先期访问埃及和约旦,并促成沙埃签署14项77亿美元投资大单。沙特与埃约关系始终比较稳定,2011年“阿拉伯之春”风潮爆发后,埃约政局受到严重冲击,沙特依靠庞大资金为两国及时注入流动性,也一直扮演两国金融经济稳定器和政权续命供血站。
人穷志短,国富豪横。沙特不仅从无暇他顾的埃及手中“巧取”对阿拉伯国家联盟的领导权,还顺带这个阿拉伯领头羊的外交节奏,包括策动联合国安理会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组建“十国联盟”干涉也门内战,以反恐之名拉黑黎巴嫩真主党和巴勒斯坦哈马斯,共同打压反对王权政治的穆斯林兄弟会。至于约旦,不仅与摩洛哥被沙特纳入海湾合作委员会而构成“八王集团”,还配合沙特派兵弹压巴林街头运动。
本·萨勒曼这次中东“旋风外交”首先锁定埃及和约旦,绝非巩固与两国旧交并彰显大国地位,还包含深化和推进中东和平进程的考量。埃约是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的开路先锋,也是沙特一直倡导的“土地换和平”主张积极实践者。媒体预测,拜登首访中东意在推动沙以建交,因此,拜登到来前后,本·萨勒曼出访埃约不可能与和平进程毫无关联。
事实上,本·萨勒曼掌权后,基于联手对冲伊朗长期扩张和尽快解决巴以冲突的双重战略需要,积极升温和密切或明或暗的沙以官方关系,支持美国特朗普政府出台打压巴勒斯坦的“世纪协议”,推动巴林、阿联酋、苏丹和摩洛哥开启新一轮阿以媾和。这些不仅体现沙特王室对和平进程走入死胡同的绝望和不满,还显示了沙特主导阿以两大民族历史和解的强烈意愿。
本·萨勒曼首访土耳其,算是对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今年4月“破冰”访问沙特的回访,标志着两个自诩穆斯林逊尼派监护大国的握手言和。过去十余年,土耳其高调介入中东事务,尤其是庇护穆斯林兄弟会势力、出兵保护被沙特“围殴”的卡塔尔,让沙特政府十分恼火。沙特流亡记者卡舒吉在伊斯坦布尔遇害后,沙特王室乃至本·萨勒曼更是饱受土耳其的舆论“吊打”和精神“凌迟”。
媒体注意到,埃尔多安会见本·萨勒曼甚至亲自到机场送行,但是握手、拥抱和贴面礼时面色严峻,本·萨勒曼的笑容也几乎是招牌式的,看不到多少真诚。无论如何,厌倦了长期扩张和缠斗的沙土两国实现和解并签署一系列深化经济、能源和防务合作协议,对中东地区稳定是好事,当然也是沙特调整外交策略的标志性成果。
自“阿拉伯之春”之始,面对域外大国治理供给不足,阿拉伯多国政局失稳,伊朗和土耳其借机加紧扩张,两朝沙特政府放弃传统的温和低调外交风格,奉行进攻性现实主义战略。年轻气盛、锐意改革的本·萨勒曼掌权后,基于扬名立万和确立权威的需要,沙特外交更加充满张力,包括发兵也门、断交伊朗、教训卡塔尔以及折腾叙利亚,不仅国力严重透支,而且努力多以失败告终,被迫逐步纠偏收缩,逐步向对话、缓和与和解方向调整战略与外交。
很大程度上,本·萨勒曼这趟“旋风外交”也是和解之旅、纾困之旅和继续调整政策之旅。但是,沙特政府还面临三大难题并将影响地区战略与政策的根本性变化:如何从也门体面撤军?是否接受伊核协议再度达成并与伊朗复原关系?是否尽快与以色列建交?而三者又有着密切内在联系,且不取决于沙特一国意愿。
尽管各界对拜登中东行将推动沙以媾和寄望颇高,但从白宫降低拜登美沙峰会期望值看,奉行价值观外交且曾因卡舒吉事件指责沙特为“贱民国家”的拜登,访问沙特将是一场缺乏“情感”和“恩爱”的例行串门,沙特王室既不会寄予厚望,更不可能将沙以建交大礼轻易奉上。尤其是,拜登可能逼迫沙特等阿拉伯国家在俄乌冲突中选边站,并加大产能替补俄罗斯油气离场的空缺。
本·萨勒曼为何在拜登来访前安排两场地区“旋风外交”,谜底也许很快见分晓。若非下一盘大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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