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姆娜·法耶德（埃及金字塔政治和战略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译者：侯眷（浙外环地中海研究院阿拉伯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在数字化时代背景下，俄乌冲突的舆论空间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新特征。智能手机的普及，意味着与战事相关的大量声像、文字、数据的信息通过几十亿互联网用户的高精度传输设备，借助官方与民间的媒体平台，源源不断地填充着人们的虚拟信息场域，从而在一个新的维度解构或者建构着人们对于这场地区冲突的认知。本期“青年学者看中东”栏目将埃及学者阿姆娜·法耶德的题为“俄乌战争如何蔓延至虚拟世界？”的文章呈现给读者，让大家了解一下第三方视角下对俄乌冲突中数字化信息战的看法和解读。译文仅供参考，文章观点不代表本中心立场。
传媒工具和社交媒体公司，都曾卷入各类政治、经济及人道主义危机或事件，但在此次俄乌战争中，媒体和社交平台却被揭示了它们新的、更为危险的一面：战争从现实世界转战至虚拟世界的过程中，传统媒体和非传统媒体均发挥了重要且独特的作用。
西方国家的专家和观察家认为，当前，数字空间正在经历历史上首次信息战。数字传媒的作用本是单纯地向大众传播新闻讯息，并加强世界各地人们之间的交流，但现在已扩展为大国与对手抗衡的政治和经济武器，它促成地区性或全球性舆论的形成，特别在冲突和战争时期，大国将根据其自身利益和政策方向对其加以操控。
很显然，一个国家拥有具备广泛经济和民众基础的传媒公司及媒体平台，已成为其加强主权、在战争中赢得有利地位的重要手段之一，特别是媒体公司政策将最终受制于其所属国的国家愿景和目标，这一点自初期战争预测到战争爆发以来，均在乌克兰危机中得以印证。
阻碍及限制举措
2022年3月4日，俄罗斯国家杜马在全体会议中批准一项新法律，首次将散布媒体虚假信息定性为刑事犯罪，根据该法律，俄罗斯将对故意发布关于俄罗斯武装部队的虚假信息及声明的行为，处以刑事处罚及罚款，对散布与俄罗斯政府对乌克兰战争说法相悖信息的行为，也将处以同样处罚。该法案解释条款指出，乌克兰媒体使用了2014至2015年顿巴斯地区遭受破坏的镜头，并称是俄罗斯军方犯下的罪行，在全球范围内造成了俄罗斯的负面形象。1 克里姆林宫发言人特里·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表示，“鉴于针对俄罗斯空前的媒体战，该法律必要、紧迫且及时。我们处于特殊情况，需要采取特殊措施。”2
西方媒体对这一措施做出强烈反应，特别是彭博社、CNN以及BBC, 都限制了自身在俄罗斯的业务。这项特殊时期出台的法律，是在俄罗斯与西方不断相互指责并出现敌对媒体政策的背景下产生的，导致一些报纸、通讯社、电视频道被取缔或关闭，如德国的《今日俄罗斯》以及在俄罗斯的《德国之声》等，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这些政策也达到了顶峰。
在俄罗斯进入乌克兰的第二天，俄罗斯媒体监管机构限制在俄罗斯境内访问Facebook 和Twitter（隶属美国公司“Meta”），以此回应西方针对俄罗斯的媒体战，这场媒体战争中，俄罗斯公民在社交媒体中的权利和自由受到侵犯，西方对俄罗斯新闻网站、新闻机构和频道采取限制性措施，特别是针对俄官方频道“今日俄罗斯”和“Sputnik”，西方国家称其威胁欧洲国家安全并歪曲事实，此外，还对谈论俄罗斯对乌克兰军事行动的内容及反对西方的观点均进行严格审查。这些是西方利用数字平台，对俄罗斯发动经济战的补充，通过禁止隶属于“谷歌”的“YouTube”以及“Facebook”和“Twitter”为俄罗斯政府和媒体投放广告，阻止其通过这些数字平台获取任何经济利益。3
媒体表述的特点
俄罗斯与西方危机的各方，均采取了武断的措施和政策相互限制和封锁媒体及社交平台，自危机爆发以来，双方媒体话语具有一系列的特点。
1. 先发制人。
乌克兰危机紧张局势升级，西方媒体发挥了重要作用。自危机开始到俄罗斯进入乌克兰，西方积极报道，预测俄罗斯进入乌克兰的必然性。2022年2月5日，美 “彭博社”在其网站上发布了题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头条新闻，虽然随后该社称消息发布错误，但西方媒体持续发布俄罗斯入侵的类似新闻，对俄罗斯进行挑衅。4
西方报道还涉及俄罗斯入侵的具体日期，例如英国《每日邮报》在2022年2月14日发表文章，称距战争只剩48小时；美国情报部门也发表报告，称2022年2月16日将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日期。此外，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军事行动前，美国和西方国家不断升级警告，呼吁其公民离开乌克兰，这促使许多基辅居民做好准备，和乌克兰其他地区的居民在首次警报响起就离开乌克兰。
2. 双重标准。
乌克兰危机暴露了西方媒体两面派、利益至上的另一面，他们可根据自身利益、取向和目标颠覆原有准则。一向捍卫言论自由、意见自由，谴责一切形式的镇压和禁言的西方媒体，在报道乌克兰战争时却缺乏客观、公正的标准，明显偏向于单一叙述方式，他们的叙事是西方根据欧盟及美国利益而量身制定，通过发动有组织的媒体战，来打压和封锁任何传播或支持俄罗斯立场的媒体，以便确保大量针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信息和新闻得以传播，并引导世界舆论反对俄罗斯。
在一系列引发广泛争议的举动中，Meta 发言人安迪·斯通（Andy Stone）于2022年3月 10日通过Twitter发表声明称，Meta将允许在其各类电子平台中使用暴力的政治表达，而这在此前一直属于违规行为，Meta将允许其用户使用“俄罗斯侵略者之死”、“杀死俄罗斯领导人”等字眼表达对俄罗斯的反对。俄罗斯方面对此予以谴责，要求将 Meta 归为“极端主义组织”，并宣布自2022年3月14日起在俄罗斯境内禁止访问其旗下的“Instagram”网站，俄罗斯总检察长办公室表示： “Meta公司管理层的此类行为旨在煽动对俄罗斯公民的仇恨和敌意。”5
3. 缺乏可信度的虚假信息。
与俄罗斯对乌克兰军事行动相伴的，是俄乌冲突双方具有误导性、虚假性的信息宣传。此种做法主要有两个目的：
一是各方宣传自己关于战争动机的表述，以赢得国内及全球对自身的同情和支持。例如俄罗斯媒体发表乌克兰新纳粹行为的报道，这在逻辑上与乌克兰总统是犹太人的事实相矛盾。
二是对心理状态的影响。这样既可以通过传媒坚定人民和军队的决心，也可削弱对方的战斗和防御心理，迫使其投降。军事行动第二天传播最广的视频，是关于“基辅幽灵”的杰出乌克兰战斗机飞行员视频，视频中他击落了一架俄罗斯苏-35 飞机。据说自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他已单枪匹马击落了6架俄罗斯战机，这段视频的目的就是让乌克兰士兵在面对俄罗斯士兵时更具决心和勇气，然而，很快这段视频被发现并非真实，而是截取自游戏“数字战斗模拟世界”。6另一个案例是，关于俄罗斯在乌克兰过度使用武力的言论散播：在巨大爆炸后，视频中满是尘土和碎片，俄罗斯被该视频指控对乌克兰军事基地的攻击中使用温压弹。然而随后路透社否认视频的真实性，该视频被证实是2019年在叙利亚发生的爆炸。因死伤人数和人员损失规模难以确证，这一手法一直被用以影响冲突各方心理状态，以确认对领土占有主导权。
4. 种族主义。
部分西方及美国媒体记者和政治分析家，依据种族、性别和肤色对乌克兰难民和其国内流离失所者进行对比，随后引发席卷社交媒体的怒火。在一段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的新闻视频中，该记者称“对乌克兰的袭击不能与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相比，因为前者更文明”。在另一则视频中，美国“MBC频道记者评论乌克兰难民情况时说：“坦率地讲，这些不是来自叙利亚的难民，而来自邻国乌克兰的难民，他们是基督徒，他们是白人”。另一位英国频道的记者在视频中提出，乌克兰人怎么会被杀害？他们可是欧洲人，有着蓝眼睛和金发。至于保加利亚总理基里尔·佩特科夫则说：“乌克兰难民不是我们惯常见到的难民，他们是受过教育和受过教育的欧洲人。” 7
除西方媒体及在社交媒体上的种族主义和偏见性言论，也有一些大量传播的视频显示，在艰难的人道主义条件下，阿拉伯人、印度人和非洲国家人群逃至乌克兰边境地区，试图从乌克兰逃往波兰，但他们被乌克兰安全部队阻拦，而乌克兰人被优先放行。
5. 引导当地媒体。
这一政策在俄罗斯一向清晰，但与西方不同，它不注重调动外部舆论，其重点是确保和动员本国舆论，以加强国内对政治领导层决定的支持。俄罗斯媒体平台所宣传的所有军事动因，均为总统普京角度的表述逻辑，普京在2022年2月24日演讲中，明确将这场战争描述为一场特别军事行动，旨在解救和保护顿巴斯地区，根据俄罗斯的指控，该地区正遭受乌克兰军队的种族灭绝。
在此种情况下，俄罗斯当局警告在俄罗斯的自媒体，如其关于俄罗斯在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的表述，或军事行动期间轰炸乌克兰城市和平民死亡等相关信息不准确，任何不遵守俄罗斯规定的行为都将导致被禁封。俄罗斯当局采取严格政策措施，以防止未经当局批准的信息或数据被传播。在 “Facebook”和“Twitter”为主的社交媒体平台被禁后，俄罗斯人倾向于依赖一个名为“Vkontakte”的本地社交平台，2021年间，该平台在在俄罗斯境内的使用率最高，其用户约占该国社交媒体平台总用户的 73%。8
6. 情感支持。
在乌克兰人民自身的努力下，西方媒体和社交平台在制造和输出体现乌克兰家庭苦难的故事中，发挥着关键而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发布体现妇女、儿童和老人在遭俄罗斯轰炸后流离失所的场景，以增强冲突中的情感维度，吸引全球对乌克兰的同情，特别是输出“乌克兰在侵略者面前英勇坚定”的形象。专业研究表明，最能吸引人的新闻，是政府和国家最难面对或忽略的，这即为“群体意识产生”过程，在战争期间被广泛采用。
7. 嘲讽。
俄罗斯媒体及其他倾向于俄罗斯的社交平台，着力挖掘泽连斯基总统的经历，并回溯其担任乌克兰总统前，作为喜剧演员和在乌克兰电视节目中进行娱乐表演的场景，这一做法的目的是嘲讽和贬低泽连斯基，讽刺他没有军事经验，无力在乌克兰与俄罗斯持续交战情况下领导乌克兰，这将有助于散布对泽连斯基的怀疑情绪，以及对乌克兰政治和军事领导层的不信任，从而削弱乌克兰人民和士兵的士气，促使他们投降或撤退。
综上，此次乌克兰战争中，媒体和社交平台有别于其在其他战争中的作用，本次的突出特点是：揭示了危机双方对媒体平台的滥用，放弃了其在战争及人道主义方面所应有的专业及客观标准，转而以利于军事、政治和经济目标为准则。
1Russia Duma Passes Law on 'Fake News', The Moscow Times, 4 March, 2022, at:https://bit.ly/34EfepU
2وسائل الإعلام.. حرب من نوع جديد بين روسيا والغرب، موقع التلفزيون العربي، 7 مارس 2022، على: https://bit.ly/3t4pa5l
3Steven Feldstein, Russia’s War in Ukraine Is a Watershed Moment for Internet Platforms,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3 March, 2022, at: https://bit.ly/3i3gZA0
4Zahra Tayeb, Bloomberg has apologized for accidentally publishing a story headlined 'Russia Invades Ukraine', Insider, 5 February, 2022, at: https://bit.ly/3J7NsRC
5Mark Trevelyan, Facebook owner defends policy on calls for violence that angered Russia, Reuters, 11 March, 2022, at: https://reut.rs/34BLLwP
6غزو أوكرانيا.. حين تكون الأخبار الكاذبة وقوداً يزيد لهيب الحرب!، دويتشه فيله، 4 مارس 2022، على: https://bit.ly/3pXRgNL
7ديما منصور، مقارنات الإعلام الغربي بين اللاجئين بحسب "جنسياتهم" تثير غضبًا واسعًا وتتصدر مواقع التواصل، الإمارات اليوم، 2 مارس 2022، على: https://bit.ly/3vUHtMe
8فكونتاكتى".. البديل الروسى لـ"فيسبوك"و"تويتر"،سكاي نيوز عربية،6مارس2022،على: https://bit.ly/3CySAM9
原文链接：https://acpss.ahram.org.eg/News/17436.asp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