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多家以色列媒体报道，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11月22日飞往沙特西部红海之滨的“新未来”小镇，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和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秘密会晤。虽然内塔尼亚胡本人对此拒绝置评，但包括教育部长约夫·加兰特在内的多名以色列官员间接证实了该消息。

与以色列方面并不讳言此次“红海密会”相比，面对外界由此产生的“沙以两国即将实现关系正常化”猜测，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23日通过社交媒体直接否认存在沙以高层秘密会晤的事实。

 23日，也门胡塞武装发射“圣城-2”巡航导弹袭击了沙特阿美石油公司位于吉达的石油产品配送站。有专家指出，胡塞武装没有研制和生产类似巡航导弹的能力，这类导弹“显然来自其传统靠山、以色列和沙特的最大对手伊朗”。此时沙特遭遇胡塞武装袭击，与以色列与阿联酋宣布关系正常化后遭受哈马斯火箭攻击堪称如出一辙。此事既在某种程度上佐证了沙以高层会晤的真实性，也再次表明，局部范围的“阿以媾和”未必能给中东带来持久与全面和平。

沙以两国“暗通款曲”

作为中东地区大国，沙特和以色列之间的长期对峙，源于民族、宗教和地缘政治等结构性矛盾。但继中东剧变和美国在中东实施战略收缩政策后，该地区地缘政治格局发生了深刻改变。一方面，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力量迅速扩大，在美以“伊朗威胁论”的加持下，伊朗已取代以色列成为阿拉伯世界特别是海湾君主国的首要威胁。另一方面，基于国家认同的民族主义进一步凸显，地区优先事项发生变化，沙特等海湾国家不愿意继续被巴勒斯坦问题“道德绑架”而与以色列处于持续对峙与隔绝状态。这些共同的国家安全和利益关切，为沙特和以色列的关系解冻创造了条件。

近年来，沙特和以色列关系持续升温，两国间的“暗道外交”一直是公开的秘密。尽管沙特方面今年9月曾公开表示，在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签署和平协议之前不会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但有专家指出，阿联酋、巴林和苏丹等阿拉伯国家近期与以色列相继建交，其实是沙特通过外交代理人试探外界反应采取的一种策略。在地区政策上紧跟沙特的阿联酋和巴林、在资金上有求于沙特的苏丹，如果没有利雅得的默许，断然不会加入以色列的“朋友圈”。

其实，在上述阿拉伯兄弟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前后，沙特已释放出一些与以色列关系缓和的积极信号。例证之一是，王储穆罕默德9月2日与美国总统高级顾问库什纳会晤一天后，沙特民航总局即宣布对以色列和阿联酋之间往来的航班开放领空。库什纳当时表示，此举表明“各国开始放开旧冲突朝着和平的方向前进”。更早时候的2018年3月，沙特打破了保持已70年的空域禁令，首次允许印度民航班机穿越本国领空前往以色列。过去几年，沙以之间的互动与合作已从秘密状态浮出水面，双方已不忌讳进行半官方的相互往来。

种种迹象表明，“沙以建交”看似呼之欲出。但是，沙以双方对“传言”中的此次“红海密会”为何会有如此大相径庭的表现？

沙特“三缄其口”的背后

虽然沙以实现关系正常化被认为是大势所趋，但沙特作为阿拉伯联盟和海湾合作委员会创始国、“以土地换和平”倡议的提出者，以及麦加和麦地那两个圣地的守护者，在阿拉伯世界和伊斯兰世界都具有重大影响力。沙特若贸然“抛弃”巴勒斯坦事业而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必然会极大地损害沙特在阿拉伯民众和伊斯兰世界的声誉，甚至会在宗教、政治以及经济等领域掀起连锁反应。沙方对此次“红海密会”三缄其口，反映了其在对待与以色列关系问题上的谨慎态度。

沙以高层实现此次会晤，背后离不开美国的撮合。蓬佩奥此轮出访中东，正值美国大选结果基本尘埃落定之际，其主要目的是巩固特朗普在中东构筑的反伊朗联盟，给拜登政府重返“伊核协议”增加阻力。

有分析指出，沙特和以色列希望向新一届美国政府发出信号，表明美国的中东伙伴希望在伊朗问题上坚持自己的路线。但拜登对沙特的态度仍待继续观察，他曾呼吁结束也门的“灾难性战争”，并敦促重新评估美国与利雅得的关系，甚至在竞选期间曾扬言要让沙特变成“贱民”。有鉴于此，在拜登政府的中东政策明朗之前，沙特可能并不急于“落子”，而是倾向于以沙以关系为筹码，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

此外，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和佐格比研究服务公司最近公布的一项民调显示，沙以当下的“联盟”关系在沙特民众中并不受欢迎。沙特目前正处于大刀阔斧的“现代化”改革时期，政府同时面临着反伊斯兰教的政治控诉和对异见人士残酷镇压的人道主义指责。同时，在新冠疫情肆虐和油价暴跌的夹击下，沙特经济下行也给社会不稳定埋下了不稳定隐患。在这个当口，任何有悖于民意的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举动，都将给沙特的政权合法性和社会稳定带来极大的威胁。11月23日胡塞武装对沙特设施的袭击，则表明了地区强硬阵营在此问题上的基本态度。国内和地区民意，自然也会使沙特在发展与以色列关系方面更加小心谨慎。

以色列政府为何“大张旗鼓”

相较于沙方的小心翼翼，以色列国内关于沙以高层“红海密会”的报道不绝于耳。以方高调宣传与沙特取得的“外交突破”，也有其政治考量。

特朗普上台后，一直视以色列为遏制伊朗的中东“安全锚地”，从军事、外交、经济等领域全方位强化美以关系。目前特朗普大势已去，候任美国总统拜登本人貌似比较亲以，但内塔尼亚胡政府仍然担心，拜登入主白宫后可能改变解决巴以问题的思路和模式，甚至恢复两国解决方案。在这种担忧心理的主导下，内塔尼亚胡趁蓬佩奥出访沙特之际主动出击，力推以沙和解进程。鉴于沙特在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的特殊地位和话语权，高调宣传以色列与沙特关系取得的“成果”，显然具有风向标意义。

除了对新一届美国政府中东政策转向的担忧以外，内塔尼亚胡还有一个更为急迫的考量，那就是以色列政局。目前以色列联合政府内部矛盾重重，正面临重新洗牌，有可能通过重新大选组建一个由蓝白党主导并抛弃内塔尼亚胡的新联合政府。基于此，内塔尼亚胡或许是想通过大张旗鼓地宣传沙以关系取得的突破，证明其维护国家利益的能力与贡献，以此赢得民众支持，巩固业已摇摇欲坠的联合政府。

作者简介：修蕊，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副研究员

原文转载于《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