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新冠疫情的爆发对全球的旅游业和航空业造成了致命打击。与往年动辄上百万的朝觐规模相比,今年的麦加朝觐人数骤减至1000人,沙特政府因此损失了高达数十亿美元的朝觐收入。这仅仅是阿拉伯国家旅游业遭受重创的冰上一角。据阿拉伯旅游组织、阿拉伯民航组织和阿拉伯航空运输组织的联合报告指出:中东旅游业航空业在2020年第一季度的损失达到了250亿美元,其中包括80亿美元的航空业损失和129.6亿美元的相关投资损失。此外,还有约100万个永久性工作和数十万个季节性工作受到了损失。此次新冠疫情中,中东地区旅游业的受灾程度,仅次于亚太地区和欧洲地区。
2020年沙特麦加朝觐场景
一、欲火焚身中的阿拉伯各国旅游业
【沙特】
此次疫情对沙特经济的双重打击,除了低迷的石油价格外,还有受损的朝觐经济。根据沙特政府的“2030愿景”规划,在未来10年沙特吸引国外朝觐游客3000万人。到2020年,沙特旅游业对GDP的贡献比重将从2015年的5.4%上升至2020年的18%,旅游收入将从2015年的228.8亿美元增至2020年的316.8亿美元,成为仅次于石油的第二大收入来源。其中,朝觐旅游的收入占了一半以上。受疫情影响,沙特已于今年2月底宣布了暂停“副朝(Umrah)”,但直到现在疫情在全球范围内仍没有得到有效控制,致使本年度的朝觐仅保留了1000人的象征性规模。除朝觐游以外,沙特往年每年接待各类国际游客的人数大致在8500人左右,即使是在没有疫情影响下,沙特国际游客数量从2014年开始就处于持续下降状态,今年随着境内外籍专家和劳工数量的减少将进一步萎缩。
【阿联酋】
阿联酋是阿拉伯国家中旅游业竞争力排名最高的国家,2019年前往迪拜旅游的国际游客人数接近1700万,旅游业对国家经济的贡献率达到了11.5%。在此次新冠疫情中,阿联酋的航空业和旅游业受损严重。从3月25日起,全球最大的航空公司阿联酋航空由于新冠疫情停飞所有航线,导致公司必须采取停招、减薪等方式进行自救,迪拜政府也于同期宣布将采取相关干预和支持措施,以免情况进一步恶化。在疫情加速蔓延的3-4月份,迪拜酒店的入住率仅为10%。此外,原本预计于今年10月召开的迪拜世博会也疫情原因推迟至明年10月,这一博览会按原定计划将会为迪拜招揽2500万国际游客和90亿美元的旅游收入。
【埃及】
埃及的旅游业在“阿拉伯之春”后一直处于恢复期,直到2018年才达到革命前相当水平。2019年是“阿拉伯之春”革命以来埃及旅游业复苏势头最好的一年,其旅游业产值达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15%。但随着新冠疫情的到来,这一势头再次被打断。根据5月份埃及国家规划署发布的《新冠疫情对埃及旅游业的影响》报告显示,即使埃及于7月开始逐步恢复开放旅游业,下半年的游客人数也不会超过每月30万,那么今年的游客人数将固定在345万左右,仅为2019年的25%左右,旅游收入估计为34.5亿美元,约为2019年的20%。
二、旅游业短期复苏的决定因素
从短期来看,阿拉伯各国旅游业的复苏主要取决于以下三个因素:一是抗疫表现,二是旅游基础设施建设水平,三是旅游产业的整合程度。
1. 各国抗疫表现
疫情的控制是各国重启旅游业的先决条件。目前,中东和北非地区的阿拉伯国家中海湾六国由于外籍人口占比高、毗邻疫情震中伊朗,抗疫形势较为严峻。卡特尔、巴林、阿曼、科威特四国的新冠感染率甚至超过了美国,排名全球靠前。沙特是感染人数最多的阿拉伯国家。相比而言,阿联酋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但也接近6万人。(截止7月30日数据)其次是埃及(9.3万)、阿尔及利亚(2.9万)、摩洛哥(2.2万)等国。在全球疫情形势仍不明朗,疫苗研发和接种没有大规模普及前,跨国旅游的重启充满太多不确定因素,唯一能期待的恐怕是先控制住国内疫情,通过重启国内旅游业来填补空缺,度过严冬。
2. 旅游基础设施建设水平
旅游基础设施包括硬基础设施建设和软基础设施建设两个层面。硬基础设施主要指地区航空业的复苏情况。从此次新冠疫情期间情况来看,原本利润微薄的航空业在疫情的“黑天鹅”面前更是脆弱不堪。截止7月30日,全球已有23家航空公司倒闭,其中不乏南美最大航空公司拉塔姆、澳洲第二大航空公司维珍航空等知名航空公司。国际航空运输协会预测,2020年全球航空业将亏损843亿美元,航空需求或需5年才能恢复至疫前水平。
从中东地区情况来看,1月份开始海湾阿拉伯国家的民航航班数量每天平均下降1825班次,3月初海湾地区集中爆发疫情以来,随着疫情管控措施的不断升级,日航班数量直线下降直至3月底降至全线停运。在此背景下,中东三大航空公司巨头迪拜的阿联酋航空、多哈卡塔尔航空和阿布扎比提哈德航空纷纷宣布裁员和减薪,其中,阿联酋航空的裁员人数就达9000人。据阿拉伯航空运输组织预测,中东地区的航空运力至少要到2023年才能恢复到疫情危机前水平。
旅游软设施基础指旅游信息化建设基础,主要体现在旅游信息化管理水平、旅游地信息获取便利程度以及旅游线上营销渠道建设三个方面。此次新冠疫情对人们旅游出行目的地选择、旅游理念和旅行方式都产生了影响,这种影响在近2-3年内尤为显著。从目的地(国)选择来看,人们更倾向于前往安全系数高,景区流量控制体系、游客信息可追溯体系等旅游管理相对成熟的旅游目的地旅行;在出行方式上,群体接触少的自助游方式可能更受欢迎,这就对当地旅游信息(景点、餐饮、租车等)获取的便利度提出了较高要求;在旅游目的地宣传方面,通过旅行代理商、线上旅游预订平台开展线上精准营销将成为短期内旅游营销的主要模式。可以说,哪些国家的旅游软设施基础较好,其旅游业就最有希望在疫情后得到快速复苏。
3. 旅游产业链的整合程度
后疫情时代旅游业的复苏,在初期基本依靠旅游产品的价格竞争。这就意味着各国旅游业需更着眼于内部资源的整合,通过汇聚旅游供应链基础上各企业的核心资源优势提高旅游产业的整体盈利能力。例如,在埃及、摩洛哥、突尼斯三个旅游资源禀赋较为相近的国家间,埃及就是以其相对较低的旅游价格吸引了更多欧洲游客。而产业链的整合主要依靠国家行政统筹能力、区域旅游合作能力、地区旅游组织的协调能力。
从以上三点来看,阿联酋可能是疫情后地区旅游业复苏最快的国家。首先,阿联酋的疫情管理在海湾国家,乃至中东地区国家间都是较为不错的。经过5、6月份的高峰期,目前呈现下降趋势。此外,阿联酋还积极和中国开展抗疫合作,是我国新冠疫苗的首个海外实验地。
其次,阿联酋的旅游基础设施区域领先。作为三大洲交通枢纽,它拥有地区最庞大的航空运力,与全球500多个城市之间开通了航线,一旦疫情好转,将比其他国家的恢复速度更快;阿联酋的酒店业品牌拥有量在阿拉伯国家排名第一,不仅拥有各类高端酒店品牌,更重要的是,这些高端品牌近年来的业务布局正逐渐向中端市场拓展,在疫情之前就拥有了客观的市场保有量;在旅游信息化建设意识方面,阿联酋也远远领先其他国家。例如,为应对疫后旅游业重启,迪拜旅游局与“Snapchat”公司积极合作开展面向英国和法国游客的旅游宣传。与Google合作通开发360 Street View技术等。可以说,阿联酋是地区网络覆盖率、智能手机覆盖率和旅游数字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
再次,政府的统筹规划、强力支持将成为国内旅游业复苏的坚实后盾。和其他阿拉伯国家不同,旅游业属于迪拜的支柱产业,过去几十年的发展经验表明,政府的重视和引导是迪拜旅游业成功的最主要因素,它不仅是旅游建设投资的主体,也是市场营销的主体。旅游业作为后疫情时代迪拜经济复苏议程表上的优先事项,必定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
因此,阿联酋作为后疫情时代地区旅游业复苏的标杆和主要引擎,在地区旅游业中的影响力和领导力将进一步巩固。其影响或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进一步削弱与其同质化竞争的其他海湾国家的旅游竞争力,二是通过拉动效应,带动周边与其合作国家,形成区域旅游联合市场。
三、发展国内旅游成为替代性选择
在当前全球疫情形势发展尚不明朗,疫情迟迟得不到有效控制的情况下,考虑到航班停止、国际旅行限制以及长途旅行带来的风险,阿拉伯各国普遍将短期旅游业复苏的赌注押在国内旅游上。在6月1日至3日召开的阿拉伯旅游市场博览会上,海合会国家明确指出积极发展国内旅游业是引领后疫情时代地区旅游业复苏的主要动力。
在促进国内旅游方面,阿拉伯各国面临的情况不尽相同。一类是以埃及、摩洛哥、突尼斯、约旦等为代表的阿拉伯国家,前期主要以发展入境旅游为主,其旅游地的酒店、餐饮等设施建设和消费水平主要以满足国外游客需求为主,这些国家居民的收入普遍较低,在短期内要通过国内游客填补国外游客的空白,需要政府通过补贴、税收等措施降低国内旅游成本以刺激旅游消费。例如,约旦政府于6月中旬启动了一项名为“ Ederna Jannah”(我们在天堂)计划,就是通过为本国公民补贴40%的免费交通、餐饮和住宿费用来刺激国内旅游业的恢复。但从长期来看,这些国家需要加强面向国内居民的中低端旅游市场开发力度,如进一步完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提升运力,更多的建设和培育经济型连锁酒店品牌等。
第二类是海湾阿拉伯国家(除阿联酋外)。虽然这些国家居民收入高,但由于国内旅游业发展不充分,基础公路、铁路、住宿等旅游基础设施建设落后,娱乐设施和景点开发不足、服务意识差,同等服务的国内旅游和国外旅游价格倒挂,致使这些国家的公民更愿意前往国外旅游,旅游业长期处于逆差状态。以沙特为例,从2011至2018年,其累计旅游逆差达350亿美元左右。这些国家未来在发展国内旅游业上,需进一步打破保守宗教氛围带来的政策壁垒,通过改善国内投资环境以吸引更多外来资本和私人资本进入旅游产业,利用标志性项目、大型文体赛事带动国内基础旅游设施建设,逐步引导国内旅游业发展步入正轨。
四、区域旅游合作将进一步加强
从本世纪初开始,阿拉伯国家内部的区域旅游合作初见端倪,近20年来逐渐形成了“非洲联盟”框架下的北非阿拉伯国家区域旅游合作、“海湾合作组织”框架下的海湾阿拉伯国家区域旅游合作和“阿拉伯旅游组织”(阿拉伯旅游部长理事会)框架下的阿拉伯国家旅游合作三大框架。在这三大旅游合作框架下,中东和北非成为了全球旅游业发展最快,最具活力的地区之一。
以北非阿拉伯国家区域旅游合作为例,突尼斯、埃及、摩洛哥三国2014-2018年的入境客源数据显示,尽管欧洲游客仍是主要客源,但来自非洲国家和中东国家的游客数量正在不断增加。
2014-2018年突尼斯、埃及、摩洛哥入境游客源结构变化图
从海湾阿拉伯六国的2014-2018年的入境客源数据显示,除阿联酋呈现出较为多元化的客源结构外,其余海外五国的入境游客基本上以周边中东国家为主。
2014-2018年海湾六国入境游客源结构变化图
在此次疫情的猛烈冲击下,报团取暖、联手抗疫成为了阿拉伯各国恢复旅游业的共识。2020年2月,首届“阿拉伯—非洲旅游和投资合作会议”在埃及首都开罗举行,2020年6月,沙特牵头召开了阿拉伯旅游部长级会议,7月阿拉伯旅游信息中心召开阿拉伯世界第一次虚拟旅游信息会议。这些会议主要围绕着短期旅游业复苏相关问题,如旅游业抗疫预防措施及健康安全标准准则制定、旅游经济刺激计划与举措、建立小微企业贷款基金等开展商讨和合作。
6月阿拉伯旅游部长级线上会议
后疫情时代区域旅游合作的突出议题包括:1)建立区域统一的健康旅游认证制度和体系,统一的旅游危机管理机制,并推动其成为国家应急机制和系统的一部分;2)制定地区旅游业发展共同规划与目标,并推动各国政府将旅游发展规划纳入一揽子经济复苏计划,确保旅游行业获得来自政府的政策、资金支持;3)协调与其他地区组织(阿拉伯航空运输协会、阿拉伯民航组织、中东世界卫生组织等)和国际组织(伊斯兰旅游组织、世界银行、欧洲银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等)相关工作;4)整合地区旅游资源,开发区域旅游线路,开展联合营销活动,互为旅游客源国市场或联合开拓第三方客源市场。
五、中国机遇在哪里
随着我国从2013年其成为全球最大的出境旅游客源国,旅游业已成为我国开展与国际社会双边合作的重要议题,成为施加国家影响和提升国家地区形象的重要工具,以及构建双边文化认同的重要渠道。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我国于2015年首次提出“旅游外交”这一概念以及“开拓旅游外交,构建旅游对外开放新格局”的战略目标。为此,后疫情时代我国积极主动对接阿拉伯地区的旅游业发展,将其作为我国开展对阿民间外交的重要抓手。
1.继续利用客源优势加强地区旅游影响力
近年来虽然中国公民赴阿拉伯国家旅游人数增长迅速,但相比整个中国境外旅游市场而言,其比例仍然偏低(仅占中国公民出境旅游总人数的1.5%左右,2018年数据),未来上升空间巨大。特别是此次新冠疫情后,受中美关系恶化,近期已有包括美国在内的多个西方国家对中国颁布了旅行禁令,中国游客从美国(或加拿大、澳大利亚等)旅游市场收缩,将会是未来几年的趋势。因此,此时中阿双边若加强旅游合作,因势利导,来自中国旅游客源市场的份额将会对阿拉伯地区旅游业的恢复产生积极影响。
2.积极参与阿拉伯地区内的旅游双边和多边合作
新冠疫情对世界格局的深远影响正在逐渐显露,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关于中美关系从合作竞争逐渐走向越来越多的对抗,在这一过程中,中国与东南亚、南亚和欧洲的关系相继出现波动。中东地区历来是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重要地区,未来中阿关系大概率的会受到来自美国的压力,影响双方在能源、贸易、基础设施建设等传统领域的合作。此时,旅游作为“低位政治”中发展最快、最具活力和亲切感的要素,以其灵活性和柔韧性可成为中阿双边外交抵御外部压力的优先选择,甚至在特殊时期发挥关键作用。
此外,旅游业是一项综合性很强的产业,涉及衣、食、住、行各方面,加强和一个地区的旅游合作势必会带动旅游相关投资、物流、基建、信息技术、人文等领域的双边合作。为此,在后疫情时代积极参与阿拉伯地区内的旅游双边和多边合作,不仅对旅游业本身具有积极意义,对深化双边其他领域合作也有很强的“辐射效应”。
3.积极参与地区旅游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和投资
正如之前所说,旅游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对于后疫情时代地区旅游产业复苏至关重要,双方应围绕这一领域开展紧密合作。主要包括:1)加强旅游数据库分享与共建。通过建立和分享旅游交通设施数据库、旅游景点设施数据库、旅游产品数据库、旅游市场消费数据库、旅游人才数据库等,为优化旅游管理、开展精准营销、整合旅游资源提供基础信息平台;2)加大互联网旅游APP开发。通过引导双边企业重视双边旅游市场,开展定向旅游产品设计、旅游线路规划、旅游目的地一条龙服务,为个性化旅游、多样化旅游需求提供服务体系支撑;3)加强旅游金融领域合作。通过网络安全合作和金融产品联合开发,建立安全、可靠、便捷的旅游在线支付、旅游目的地消费支付体系,为游客出行提供便捷金融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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