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16日,利比亚过渡政府与卸任的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举行了交接仪式。利比亚总统委员会主席穆罕默德·门菲称之为“权力的和平移交”。门菲表示,利比亚统一临时行政机构的主要任务是为今年12月24日的总统和议会选举做准备,届时行政权力将移交给新当选的机构。
2011年利比亚战争爆发以来,利比亚成为世界强国和区域大国博弈的竞技场,西方国家曾试图在利比亚重建亲西方的新政权,但因利比亚多年未建立起稳定的政治和经济体制,此举未能奏效。2014年6月,利比亚形成两个政府分裂的局面,其中一方为具有政治伊斯兰倾向的国民议会、民族团结政府,控制首都的黎波里等西部地区,背后有土耳其、卡塔尔等国支持;另一方为利比亚国民代表大会和哈里发·哈夫塔尔领导的“国民军”所组成的世俗同盟,控制利比亚东部和中部地区、南部主要城市及部分西部城市,获得了埃及、沙特、阿联酋、法国、俄罗斯等国支持。
战争爆发后,土耳其秘密向国民议会和民族团结政府提供了大量武器和弹药,并派遣土耳其军官对其进行支援。然而国民军势如破竹,一路攻至首都的黎波里。2019年12月,利比亚内战陷入决战阶段,民族团结政府与土耳其达成一致,共同签署地中海《海事管辖权谅解备忘录》,规划了土耳其可以进行油气勘探开采的海上专属经济区。随后土耳其宣布正式军事介入,利比亚战局迅速反转,交战双方陷入僵持对峙。2020年10月23日,利比亚内战双方经过谈判,达成全国范围内的“永久”停火协议,并在11月举行利比亚政治对话论坛首次会议。今年2月5日,最新一轮利比亚政治对话论坛会议在瑞士日内瓦结束,会议选举产生了利比亚过渡政府总理阿卜杜勒·哈米德·德贝巴和总统委员会。
利比亚是土耳其为数不多的派驻特使的国家之一,利比亚在土耳其国家战略利益上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利比亚被土耳其视为通往非洲大陆的门户,土耳其在利比亚战争中敢于挑战大国权威,这其中既有经济利益的考量、东地中海海洋权益的争夺,又有“帝国意识”的驱动。
经济利益的考量
1969年,卡扎菲领导“自由军官组织”发动革命,推翻了伊德里斯王朝的统治。20世纪70年代中期,两国开启部长级外交互访和商业合作,利土关系逐渐升温。90年代,两国经贸合作步伐加快,土耳其参与利比亚的基础设施建设。2010年,两国贸易往来总额达到100亿美元,建筑业和项目投资达150亿美元。2011年战前,利比亚境内约有200家土耳其公司,2.5万名土耳其工人和技术人员,土耳其在利比亚投资利益巨大,战前进行中的项目价值超过190亿美元。在利比亚战争中,如果“国民军”夺取利比亚政权,土耳其在利比亚的经贸利益将损失严重。
新政府权力交接后不到一个月,利比亚政府总理阿卜杜勒·哈米德·德贝巴率团访问土耳其,同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会面,并签署多项谅解备忘录。埃尔多安表示,与利比亚签署的关于海事管辖区的谅解备忘录确保了两国的国家利益,“我们就若干问题达成了共识,包括交流和加强两国之间的双边合作关系。签署的协议涵盖了几个领域,即教育,能源,信息和重建。”阿卜杜勒·哈米德·德贝巴则表示,利比亚将全力支持土耳其私营部门在利开展更多业务,希望两国私营部门进行互动。利比亚与土耳其的各项协议将有助于满足利比亚人民的需求。利比亚政府首要任务之一是重启所有中断的项目并为此消除障碍。
据悉,两国去年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允许土耳其建筑商完成尚未完成的商业项目。此外,土耳其贸易部长鲁赫萨尔·佩克詹曾透露,土耳其将制定一个经济和贸易合作路线图,以继续全力支持利比亚的经济发展,参与并推动利比亚所有领域的重建事业,包括工业和基础设施投资以及卫生、能源和银行业。
东地中海海洋权益的争夺
2009年以来,以色列、埃及、塞浦路斯等国在地中海海域勘探出了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据估计,该海域最终可生产约10万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和35亿桶石油。2019年1月,埃及、以色列、塞浦路斯、希腊、意大利、约旦和巴勒斯坦决定设立东地中海天然气论坛,形成利益共同体,将土耳其排斥在外。2020年1月,希腊、以色列和塞浦路斯签署了东地中海天然气管线项目协议。根据该协议,上述国家将在2020至2025年间建成总长约1900公里的天然气管线,将以色列气田开采的天然气途经塞浦路斯和希腊输送至欧洲。此举使土耳其作为欧洲天然气进口枢纽的地位严重削弱,也将大大影响到其在东地中海的话语权。
为争夺能源利益及地区话语权,2019年11月,土耳其与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署了地中海《海事管辖权谅解备忘录》、《安全与军事合作谅解备忘录》。这两项协议对土耳其而言至关重要,前者为土耳其延伸大陆架,获取更多的海洋权益提供了政治及法律上的合法性。后者则允许土耳其使用利比亚领空,进入利比亚领海,并允许土耳其建立军事基地。尽管该协议遭到了希腊、塞浦路斯、埃及的强烈反对,但不可否认的是,土耳其以这两项协议为支点,加速了土耳其的国际化和海洋领域的扩张,初步平衡了在该地区地缘及能源竞争中处于劣势的局面。
“帝国意识”的驱动
利比亚与土耳其的关系可追溯至奥斯曼帝国时期,一些土耳其当局政客仍认为,土耳其对利比亚来说,并非是一个“外国”的概念。在历史很长一段时间,利比亚曾作为的黎波里塔尼亚省,属于奥斯曼帝国版图的一部分。1911年意土战争后,利比亚沦为意大利的殖民地,1951年,利比亚建国,利比亚迎来了国王伊德里斯一世的统治,伊德里斯伊德里斯一世对外国的国事访问以土耳其为开端,并任命一名土耳其人为首任总理。
2011年利比亚内战开始之初,出于在利比亚经济利益的考量,土耳其反对外部势力对利比亚进行任何形式的军事干预,呼吁卡扎菲回应人民的要求,不再使用暴力,停火协商。但随着利比亚局势的恶化,美、英、法等北约多国联合对卡扎菲政权实施军事打击。土耳其要求进行议会和总统选举的呼吁并未得到利比亚当局接受,也未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2011年9月16日,第66届联合国大会同意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作为利比亚在联合国的合法代表。在这样的背景下,土耳其对利比亚危机的立场发生了变化。联合国承认“全国过渡委员会”当日,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访问了利比亚的黎波里和班加西,并会见了国家过渡委员会主席,此次访问表示土耳其对利比亚过渡政府的支持。
近日,利比亚新民族团结政府德贝巴总理表示,利比亚寻求与所有友好邻国,特别是兄弟国土耳其建立共同利益基础上的战略关系,并希望土耳其能根据利比亚政府的要求,进行安全领域的合作。对此,埃尔多安表示,土耳其将继续在国防领域支持利比亚,以巩固新政府的权利。换句话说,土耳其在未实现其利益之前,不会将其军队撤出利比亚。
观察土耳其的外交策略,可以看出,作为一个有帝国历史的国家,土耳其的外交思维和地缘政治发展战略也打上了旧帝国的色彩。从“奥斯曼主义”到“新奥斯曼主义”,土耳其执政党从地缘和历史两个维度,依托周边国家对奥斯曼帝国的集体记忆,在中东、巴尔干、中亚等地区采取更为积极主动的多维外交政策,扩大在这些地区乃至国际社会的影响力,提高国际关系中的话语权。但这种外交战略,较难引起周边国家的认同,反而会提高他们对怀揣着“帝国心态”的土耳其的警惕。
刘奕辰,作者系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阿拉伯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