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作为与人类文学和文化紧密关联的语言转换行为,难以判断始于何时,也许在语言分化,书面文字出现之前翻译即已存在。世界上最古老的长篇叙事诗,诞生于美索不达米亚(Mesopotamia)的《吉尔伽美什史诗》早在公元前1000多年就被编译成这片土地上各朝的官方语言。
不可否认的是,翻译具有重要意义。伊迪丝·格罗斯曼说,翻译用数之不尽、难以描述的方式扩展和加深我们的世界和意识,使得作家与世界各地的读者交流。而阿拉伯小说家兼翻译家贾布拉·易卜拉欣·贾布拉认为,翻译还有其他好处;它促进了现代阿拉伯民族崛起,“在更广泛的文明背景下使其重获显赫地位”。翻译为阿拉伯帝国带来了辉煌和文明,在历史上的各个时代,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黄金时代——阿拔斯王朝百年翻译运动
阿拉伯世界的翻译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2世纪的叙利亚,叙利亚人将多神教时期的文明遗产翻译成阿拉伯语。伊斯兰教兴起时期,先知穆罕默德重视与非阿语地区社会的交往,他鼓励外语学习,依赖译者与外邦交流。宰德·伊本·萨比特(611-665)是当时出名的译者,他翻译了穆罕默德与波斯、叙利亚、罗马、犹太等外邦国王的通信。《古兰经》也在此期间被翻译成多种语言。
翻译正式成为一种职业始于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750-1258)。公元9世纪,统治者哈里发麦蒙(786 -833)在前朝建立的宫廷翻译研究机构和皇家图书馆的基础上,于首都巴格达创建了国家级综合学术机构“智慧宫”(阿拉伯语:بيت الحكمة),下设翻译局、科学院和图书馆。麦蒙开出与译著重量相同的黄金作为报酬,延揽全国各地不同民族、不同宗教的学者、翻译家,集于“宫内”专门从事译述和研究工作。
智慧宫下设的翻译局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个专门进行翻译事务的机构,侯奈因·伊本·伊斯哈格(809-873)、塔比·伊本·库拉(826-901)等专业翻译家在此声名鹊起。据统计,由翻译局译成阿拉伯语的著作有数百部之多。其中从希腊语译过来的,包括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希波克拉底、托勒密、阿基米德等著名哲学家、医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的著作100多部;从波斯语译过来的历史、文学、文学方面的作品约20部;从印度梵语译过来的有关医学、天文学、数学方面的作品30部;从奈伯特语翻译过来的农业、园艺方面的作品约20部;此外,从古叙利亚语、希伯来语翻译过来的文学、艺术和科技方面的作品也有几十部。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翻译家除通晓多门语言,也是多个学科的专业学者,在保证译文准确性的基础上,能够进行修正或附注译评,增加译著的学术价值。
除了翻译成为一种独立职业,翻译学也在阿拔斯王朝成为了一个独立学科。阿拉伯文学家贾希兹(577-868)生活在翻译运动兴盛的巴格达,不通外语,不从事翻译,只是广泛阅读各个学科的译著并评判高下。贾希兹是阿拉伯翻译学理论第一人,他在书中展示了自己对翻译的理解和对译者的建议,至今依然适用。 下面是他的一些主要观点: 1. 好的译者的思想水平应不低于原作者,且精通原文涉及的学科,否则译文必然不准确。 2.译者应该对被译语和译入语都有完整全面的了解。 3.说话时混合使用两种语言的人往往没有精通其中任何一种。 4.翻译诗歌时应格外注意,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原作的特色和美感。
这场历时约200年的翻译运动史称“阿拉伯百年翻译运动”,它丰富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内涵,为欧洲文艺复兴提供了指路明灯,推动阿拉伯帝国走向巅峰。然而盛极必衰,13世纪中叶,随着阿拔斯王朝的覆灭,阿拉伯语翻译黄金时代也宣告终结。
睁眼看世界——奥斯曼王朝翻译运动的短暂复兴
奥斯曼帝国时期(1299-1923),由于统治者鼓励使用土耳其语,阿拉伯语翻译日渐式微。1798年,拿破仑率领法国军队进攻奥斯曼埃及。战争只持续了三年,没能改变后者君主专制的制度,但它对埃及和阿拉伯世界文化的影响延续到几个世纪之后。阿拉伯人开始意识到自己与西方在军事实力和科技进步方面的差距,地方统治者寻求对欧洲的了解,试图弥合这一差距。直到19世纪上半叶,时任埃及总督穆罕默德·阿里帕夏(1769-1849)复兴了翻译运动,他在1835年创立了与智慧宫类似的语言学院(دار الألسن),1841年建立了官方翻译局。
里法阿·泰赫塔维(1801-1973)是现代翻译运动的背后推动者。穆罕默德·阿里帕夏在他的谏言下建成了语言学院,并命其主持工作。在校学生学习外语及其他自然人文学科,可谓是“外语+专业”的早期实践。具备专业知识和语言技能的毕业生四年内翻译的各领域书籍达到2000本。随着翻译需求增多、主题不断丰富,译员人数也逐渐增加,当时进行世界文学翻译的学者和知识分子群星闪耀。里法阿·泰赫塔维自己从事翻译,他强调尊重原作原意,认为可以将一句话翻译成几句话,一个词翻译成一句话。特别是在遇到科学艺术专有名词时,需要用一个句子将其意义阐释清楚。如果在目标语言中找不到对应的词,则可以创造一个新的字眼。在黎巴嫩,历史学家布特鲁斯·布斯塔尼(1819-1883)作为翻译先驱之一,主编了第一本现代阿拉伯语字典。语言学家易卜拉欣·亚齐吉(1847-1906)区分了两种不同的外译阿模式,其一是将外语词译为阿拉伯语词,即增加阿拉伯语中的外来词;其二是将外语词原封不动搬到译文中。小说家尤尔吉·扎伊丹(1861-1914)反对翻译本土化,他认为将Philosophia按原意翻译成“爱智慧”比直接翻译成“哲学”更好。相反,雅各布·沙如夫(1852 - 1927)则认为应将科学术语本土化,原因有二,一是术语会越来越多,二是很多术语本身在阿语中并没有对应的词。 这些学者、译员就翻译模式、规律、法则都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但事实上当时的译员大多固守前辈遗留下来的传统方法,而较少进行新的研究。
译来译去——现代阿拉伯翻译新思考
二战之后,20世纪中叶,西方开始将现代阿语作品翻译到英语和法语,但数量不多。1948年至1968年,约有400件阿拉伯作品被翻译成六种语言(法语、英语、意大利语、德语、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其中《一千零一夜》是最受欢迎的作品,被翻译275次。
现代阿拉伯也不乏优秀的翻译家。苏莱曼·布斯塔尼(1856-1925)以多语种翻译而闻名,他借助《伊利亚特》的英文、法文、德语、希腊语和意大利语文本用八年时间翻译成阿语。卡班·席勒姆(1870-1951)以翻译俄语作品出名,其中包括托尔斯泰的著作。也有一些资深的阿拉伯作家从事翻译工作,包括艾哈迈德·哈桑·扎伊亚特(1885-1968)、塔哈·侯赛因(1889-1973)、陶菲格·哈基姆(1898-1987)、穆斯塔阿·卢特菲·曼法鲁提(1876-1924)。萨米·达卢比(1921-1976)则从事翻译学研究,是现代阿拉伯语翻译原则的奠基人。 1988年,纳吉布·马哈福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震动了阿拉伯文坛,也引发了阿拉伯世界文学外译的潮流。阿拉伯知识分子开始思考,为何以往的阿拉伯翻译运动都是单向的?发达国家为何轻视阿拉伯? 翻译方向的失衡反映出现代阿拉伯文化、社会、政治落后,其知识、科学、理论、文学等对外部世界没有借鉴意义,尽管有数据显示,由西方译者翻译的阿拉伯文学作品比阿拉伯人自己翻译的更多。另外,一些学者认为,阿拉伯翻译被限制在一个业已建立的框架内,固守自己的词汇体系和写作手法。 翻译的现状也反映出阿拉伯世界的诸多现实问题。如翻译专业人才培养缺失,大学在科研和翻译事业领域没有发挥引领作用。翻译市场鼓励法律等实用领域的翻译,科学、文学经典译员不受重视,给予的报酬杯水车薪。近几十年流行文化的入侵使许多人沉迷于快消文化,很少阅读文学经典,翻译经典仅靠译者的一腔热血,难以收到反馈。
参考文献:[1] https://arsco.org/article-detail-32052-8-0[2] https://www.asjp.cerist.dz/en/downArticle/710/1/1/159068[3] https://darfikr.com/article/حركة-الترجمة-في-العالم-العربي[4] https://down.ketabpedia.com/files/bkb/bkb-ar00876-ketabpedia.com.pdf[5] http://ns1.almothaqaf.com/qadayaama/qadayama-16/9115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