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宣布,他们已通知美国不再购买F-35“猛禽”战斗机,并确认改购80架法国“阵风”战斗机。这无疑是一枚重磅惊雷。因为这不仅意味着法国在中东对美国大额军售成功“截和”,报了美国撬单法澳大潜艇合同的一箭之仇,还标志着美国的重要阿拉伯盟友阿联酋公开对华盛顿说“不”。从这单军火生意变故和阿联酋近期的一系列外交大动作看,阿联酋正在调整政策和战略,凸显独立和多边外交新思维,重塑传统的“和为贵”外交政策,为建国后的第二个五十年的大发展创造有利环境。
拥抱以色列 重视法兰西 打脸美利坚
观察家们可能注意到,阿联酋宣布这个让美国很不开心的“毁约”决定,发生在阿布扎比接待首位以色列总理来访的两天之后。颇具戏剧性的是,2020年特朗普政府还曾以出售F-35战斗机为诱饵,撮合阿联酋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并引发以色列保守派的担忧。如今,阿联酋拥抱以色列、重视法兰西、打脸美利坚,让白宫感觉到白做了一场“红娘月老”。但是,从本质上说,阿联酋通过这套组合拳明确宣示,将奉行不受大国摆布、独立开展和平外交的既定政策。
12月12日,以色列总理贝内特高调出访阿联酋,进行为期一天的访问。贝内特由此成为继1996年佩雷斯、2018年内塔尼亚胡先后访问阿曼之后,第三位公开且正式访问海湾阿拉伯国家的以色列领导人。这也是两国落实《亚伯拉罕协议》、夯实双边关系的重大步骤之一。今年3月,时任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曾计划访问阿联酋,后因国内原因而推迟直至取消,后改为视频对话。
贝内特来访前,双方已如约设立大使馆并互派大使。尽管巴林、苏丹和摩洛哥也跻身新一波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的和解热潮,但是,阿联酋的“头雁”作用非常明显。13日,阿联酋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本·扎耶德在私人王宫会见了贝内特。阿联酋国家通讯社援引贝内特的话表示,希望以阿两国保持良好关系,特别是在经济和安全领域。
阿联酋建国50年来首次迎接以色列总理来访,以便深化和推动以阿关系正常化,在阿拉伯民族主义和泛伊斯兰主义依然有较大市场的中东承受着一定压力。但是,阿联酋通过高调确认撕毁与美国的军火合同,强化与欧洲大国特别是一贯与美国不和的法国之间的战略合作,来重申自己独立外交的立场,有其内在的逻辑性。
阿法军售合同并非从天而降,而是阿联酋调整大国平衡外交的结果。12月3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出访阿联酋、卡塔尔和沙特阿拉伯,算是对9月阿联酋王储穆罕默德出访法国的回访。马克龙做客阿布扎比期间,法阿达成一揽子军火合同,总额高达170亿欧元(192亿美元),包括价值140亿欧元的80架达索“阵风”战斗机、价值20亿欧元的配套机载武器弹药等。这也为法国创下军机贸易史上的最高价值记录。
这笔大单签署之时,阿联酋曾宣称不会取消先前与美国签署的F-35战机订单。但仅仅10天后,阿联酋毅然决然地宣布对美国甩单。这应该有其成熟的考量与盘算:拥抱以色列,这是维护美国的外交颜面;购买北约成员法国的先进战机,是因为阿法关系包括军事合作关系程度颇深,在西方引起的震荡较小;美国国会因担心打破以色列在中东的空中优势迟迟不肯批准F-35军售合同,则给了阿联酋毁约的理由。
回归传统 广交朋友 广结善缘
中东媒体普遍认为,贝内特此访阿联酋,恰逢伊朗及其他相关方在维也纳的伊核协议谈判陷入僵局之际,伊核危机和所谓伊朗威胁势必成为贝内特访问阿联酋的关注重点之一,引发某些观察家“以阿联酋遏制伊朗”的猜想。但是,这些媒体或许并未注意到,阿联酋在拥抱以色列的同时,也在改善与伊朗的关系,堪称两头交好。
贝内特做客阿布扎比前一周,阿联酋国家安全顾问塔赫努恩在12 月 6 日访问了德黑兰,与伊朗总统莱希就加强双边关系交换意见。此前,伊朗负责政治事务的副外长兼首席核谈判代表巴盖里访问阿联酋。如果把这几个事件串联起来,完全可以猜想,阿联酋正在伊朗和以色列之间走平衡木,甚至扮演某种传话捎信、解惑释疑的特殊角色。尽管阿联酋与伊朗有领土纠纷等矛盾,但是,一旦伊朗与以色列因为核危机陷入战争,阿联酋的安全、稳定与繁荣势必遭受重大冲击。其实,阿联酋也一直充当着伊朗经济贸易与外界联系的秘密桥梁,美国对此心知肚明,约束时紧时松,美国商务部最近制裁一家阿联酋银行便是例证。
阿联酋和伊朗关系缓和的延续性行动,也是对其重要的“什叶派之弧”核心伙伴叙利亚示和修好。11月9日,阿联酋外交与国际合作部长阿卜杜拉到访叙利亚大马士革,并会见叙总统巴沙尔,成为近年来阿联酋外交在叙利亚问题上突破性的重要一步,对推动叙利亚重返阿拉伯联盟具有积极意义。
不仅如此,阿联酋也积极与另一个地区大国土耳其走近,修复因后者庇护穆斯林兄弟会、卡塔尔并出兵利比亚而撕裂的双边关系。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11月24日访问土耳其,开启近10年来的首次元首级土耳其之旅。期间,穆罕默德会晤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双方签署了涉及能源、环境、金融和贸易等10个领域的合作协议,阿联酋还决定设立100亿美元基金用于对土投资,力挺反复陷入贬值危机的土金融体系。多家媒体均表示,这是一次“里程碑”式事件,标志着双方结束多年的“冷战”。
中东大洗牌 各方显疲态 阿联酋和为贵
12月2日,阿联酋迎来建国50周年纪念日。国庆前夕,阿联酋政府通过了未来五十年国家发展的10项基本原则,致力于“全力打造世界最好、最具活力的经济体”,强调“睦邻友好是稳定的基础”。这个基本原则的出台,意味着阿联酋在建国半个世纪的历史关头,明确了国家治理的内政外交大基础和大思路,在外交上重返传统的温和、睦邻、和平与独立外交政策,为继续“闷声发大财”创造良好的国际和地区外交环境。
过去几十年来,阿联酋一直以“专心发展经济”的国家形象出现在世界面前,每每提到阿联酋,人们联想到的多是关于经济、贸易、金融甚至旅游业相关话题,这些领域也的确是阿联酋国家政策的发力重心。在世人眼中,阿联酋是“实现梦想”的土地,是“制造希望”的国度,是适合投资和资本运作的地方,但一定不会是一个“政治大国”,更不会成为国际问题的“主导者”。
2011年“阿拉伯之春”引发的系列政治动荡中,阿联酋虽然总体保持隐忍克制和相对中庸的路线,但基于大国治理缺失、地区大面积动荡和地区山头力量博弈带来的不安全感,阿联酋在某些问题上表现出了背离传统外交风格的路数,包括追随沙特出兵也门,支持颠覆叙利亚巴沙尔政权,深度介入利比亚冲突,乃至推动沙特围殴海湾小兄弟卡塔尔等,不仅透支过多国力,而且引发不少是非,甚至与沙特的不和与摩擦也时常浮出水面。
“阿拉伯之春”10年消耗后,传统域外大国特别是美国呈现出日益强烈的收缩和“甩锅”态势,地区大国内斗尽显疲态而纷纷寻求和解或缓和,疫情引发的民生危机重新成为影响政权合法性和社会稳定的关键因素。这些都促成善于反思且有宏大视野的阿联酋领导人重新审视国家外交政策并逐步微调。如果说2020年8月同以色列签订《亚伯拉罕协议》体现了阿联酋务实主义和历史性和解思维,此后的一系列外交积极姿态,则更明确了对传统“韬光养晦”政策的回归和重塑。
即将到来的2022年,对阿联酋来说也是十分值得期待的新起航。从2022年起,这个迈入第二个“五十年”的国家将成为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并将连任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成员国;同时,其内政部监察长艾哈迈德·莱西将担任国际刑警组织主席。这些新机遇,都将为阿联酋在国际舞台上发挥更多作用提供便利。可以预见,接下来,阿联酋将继续在“和为贵”原则下,在外交领域积极作为,为本国和中东创造一个更为稳定、更为灵活的大环境,也由此提升自身的地区大国地位。